劉知遠東京建後漢
後漢是以開封為都城的第四個王朝,也是在開封建立的第二個沙陀族政權。後漢的開國皇帝叫劉知遠,就是那個在後晉高祖石敬瑭手下擔任過大將的那位。
唐末形成的藩鎮割據不僅分裂了帝國,還由於長期的軍閥混戰,催生了五代十國一批短命的王朝。就在我們腳下的開封城,後梁傳國十六年,後晉傳國十一年,而劉知遠創建的後漢更是可憐,僅僅三年就亡國了。
還是從後漢建國前夕講起吧。公元942年的一天,遠在沙陀族老家擔任節度使劉知遠接到了的後晉高祖石敬瑭駕崩的消息,心中不由竊喜。雖然遠在天邊,他心裡清楚,與其說石敬瑭是病死的,不如說是嚇死的。那麼這隻病虎會害怕誰呢?
眼睛白多黑少、一向不怒自威的劉知遠微微一笑,他的老主子就怕兩個人,一個是手握重兵的他,還有一個就是石敬瑭的父皇帝了。劉知遠的臉色一寒,錯着牙哼道:“可惡的契丹人!”
憑心而論,他對契丹人並無好感。想當初石敬瑭要當耶律氏的“兒皇帝”,他是堅決反對的,不為別的,就是為爭口氣。
窗外颳起一陣大風,劉知遠不由回憶起了和石主子金戈鐵馬時的崢嶸歲月。他從小體弱多病,少言寡語,加上家境貧寒,不得己給李家做備受歧視的上門女婿,連僧人也打他。這種境遇直到投軍李嗣源,和石敬瑭共事後才逐漸好轉。
憑心而論,他對石敬瑭一直很是忠心。德勝之戰中,石敬瑭的馬甲突然斷裂,是他把自己的戰馬讓給了石敬瑭,又做掩護才使他死裡逃生。還記得八年前的那個四月初一,空氣清爽得讓人心醉。可就在這天,他和石敬瑭把逃難來的後唐閔帝李從厚堵在館驛里,殺死閔帝的親隨,讓皇帝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混戰中他又一次救了石敬瑭的命。這時他明白了至高無上的皇權在刀槍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可是後來,劉知遠和石皇帝生分了,這也是君臣關係的必然規律。起因是他不滿意後晉高祖把他和杜重威同時提升。他認為自己的功名是一刀一槍從死人堆里拚殺出來的,打心眼裡瞧不起靠裙帶關係爬上去的杜重威,於是裝病在家,拒絕上任。石敬瑭卻認為他是居功自傲,要撤他的差,后經宰相說情,兩人的關係才得以緩和,但隨之就發展到淡漠、隔閡和猜忌了。有一次,石皇帝借故把他調出京城,罷免了他禁軍統帥的職位,讓他到河東做節度使。這個位置在他眼裡可不得了,儼然就是出皇帝的地方嘛。他苦心經營,甚至把當初打過他的僧人請到官邸,盛情款待,從此美名遠揚。
“令公,新君來旨意了。”侍從小心翼翼地彙報道。
“新君?哼!”劉知遠打心眼裡看不起這個靠賄賂大臣、篡改遺旨登基的新皇帝石重貴。老主子的江山沒能傳給兒子,卻讓侄子搶去了,他替先帝感到悲哀。
原來這是出帝石重貴要求各鎮使到都城東京遞奔國喪的旨意。劉知遠送走廷使,一時猶豫不決。“去,還是不去?”他知道為了吐谷渾之鼎,他已經和石家朝廷結怨了。這次,石重貴會不會藉機發難,打他個措手不及?他越發清醒地意識到,如果尊旨奔喪,定是凶多吉少,有去無回。
“先帝,老臣對不住您了!”劉知遠衝著東南方向的京城焚香跪告,然後上表稱病,不能進京。後來果如他所料,新主子擺的確實是個鴻門宴。於是,劉知遠加額慶幸的同時,對出帝的怨恨與日俱增。不久,沒能翦除政敵的石重貴加封劉知遠為北平王,並任命他為北面行營都統。明眼人都知道,這個王爺是徒有虛名的。因此,劉知遠反晉的念頭像藁草一樣瘋長開了。
公元944年正月,是後晉出帝改元為開運年號的第一年,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以石重貴當“孫皇帝”沒有報批為由,親率大軍南下討伐後晉。石重貴也不是窩囊蛋,同樣是御駕親征。雙方互有傷亡,百姓生靈塗炭。耶律德光看後晉並非他想像的不堪一擊,就罷兵北歸了。第二年,石重貴在謀臣的慫恿下,主動出去契丹,收回了部分失地,第三年,他趁熱打鐵,就派出了杜重威出征塞北。
杜重威這人是石敬塘的妹夫,素來飛揚跋扈。出帝登基后,他為避諱皇帝的名字,把“重”字去掉了。出征時已經是十一月了,他的軍隊與契丹隔着滹沱河。契丹人本來是害怕杜威渡河作戰的,不料杜威竟然沒有過河的意思,反而高築營寨,整日飲酒。部將王清請求出戰,他只派出兩千軍士,致使王清將士全部陣亡。而導致的直接後果是,他被契丹團團包圍了。
不過,杜威有自己的辦法,那就是投降。耶律德光引誘他說:“那個趙延壽想當中原皇帝,可他不配為中原之主,你果真投降,我就立你做皇帝。”杜威想想他的大舅哥就是這麼一步登天的,就下定決心了。他先統一了將軍們的思想,又召集軍士開會。士兵們以為要打大仗,個個精神百倍,不料聽到的卻是主帥要率眾投降的消息!一片肅靜之後就是排山倒海的嚎哭。杜威投降了,也不再避石重貴的諱,又叫杜重威了。他領着契丹大軍一路殺奔後晉的都城大梁。
這時,遠在河東的劉知遠接到了勤王的命令,他急忙招兵買馬,擴充軍隊。卻不是為了救駕,而是按兵不動,保存實力,為自己的起事做準備。於是,他眼睜睜看着京城陷落,皇帝被擄。出帝被俘後路過杜威的大營,大慟道:“我們石家到底做錯了什麼,竟被杜威這個奸賊害了!”實際上,可憐的皇帝還少埋怨一個人,那就是劉知遠了。
公元947年正月,仰慕中原文化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終於入主大梁,改國號為遼,改年號為大同;二月,劉知遠不甘落後,在大將郭威的勸說下,在太原稱帝,用的竟然是他的老主子石敬瑭的年號,繼稱天福十二年,以表示自己不忘後晉之恩。後來他進入洛陽后,才宣布自己的政權叫後漢。三月,遼帝耶律德光讓他的親戚蕭翰留守開封,自己帶着戰利品起駕返程,途中竟然病死了。
中原一時無主,這給向來仰慕東京王氣的劉知遠以可乘之機。這年五月,他指揮大軍,浩浩蕩蕩從太原殺將過來。由於他聽從皇后的建議,把自己的家財拿出來犒賞將士,又由於契丹實行“打穀草”的虐民政策逼反百姓,劉知遠王師所到之處,皆所向披靡,一州一州地歸順後漢。
劉知遠宣布,在自己的掌握範圍內,對契丹勢力進行堅決的清洗。這時,留守大梁的蕭翰見後漢大軍來勢洶洶,料定自己難以抵擋,就想早點回到老家。可他擔心自己一走,勢必會落下丟失中原的罪名,就又故伎重演,把近在洛陽的後唐許王李從益帶到大梁,假傳詔書,任命這個曾被石敬瑭當過棋子的李從益為傀儡皇帝,而蕭翰則溜之乎也。
皇帝的頭銜實在太誘人了,李從益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放在了炙熱的火爐上,還當真派兵抵抗後漢軍隊,可惜他的大將不僅不聽調遣,還和劉知遠暗通了消息。
李從益的母親王淑妃是個有見識的女人,她已經知道她們母子大禍將至,就哭着對百官說:“你們還是放棄抵抗,準備迎接新皇帝吧!你們沒有罪,不要管我們!”
官員們一聽十分感動。有人就鼓勁說:“我們算起來也有六千人,堅持一個月,契丹就會來救我們。”
王淑妃否決了別人的妄想,嘆道:“如果打仗,滿城百姓又要遭殃。我們母子本來就是亡國之人,憑什麼爭天下?聽天由命吧!”她以太妃的身份派人向劉知遠稱臣,請他早日入主大梁,她帶著兒子從皇宮中搬入了私宅。
政治鬥爭中的退讓就是自取滅亡。六月,劉知遠進入夢寐以求的大梁城前,還是處死了這對可憐的母子。王淑妃臨死前,痛心疾首地說:“我兒是被契丹立為皇帝的,有什麼罪過?就不能把他一人留下,祭掃明宗的陵墓呢?”聞者無不動容。
劉知遠坐在大梁皇宮裡,宣布自己改名叫劉暠,以開封為後漢首都,並恢復“東京”名號。
不久,他接到了杜重威的降表。劉知遠明白這是杜逆的緩兵之計。實事也確實如此,杜重威打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如意算盤,他雖然明裡歸降了後漢,卻不執行朝廷的命令,鄴都儼然就是他的獨立王國,關鍵是他還暗中勾結契丹。
劉知遠認為要想和契丹一決雌雄,必須首先拔掉杜重威這個肉中刺和攔路虎。這年閏七月,他發布了討伐杜重威的進軍令,任命歸德節度使高行周為招討使,鎮寧節度使慕容彥超為副使,出兵北征。
杜重威早有準備,依靠鄴都高大的城池,讓後漢軍隊連攻不下,一時束手無策。這時,漢軍的正副統帥卻在攻城戰略上出現了嚴重分歧,高行周主張困死杜重威,而慕容彥超卻想速戰速決。兩人互不相讓,慕容彥超就依仗自己和皇帝同族,和劉知遠的擔待,就先告狀說:“高行周和杜重威是兒女親家,他不進攻,是有私心。”
將帥如此不睦,這讓劉知遠很是不安。他擔心外敵未滅,卻自毀長城,就臨機決斷,從京城起駕趕到軍營調停安撫。
高行周給皇帝彙報了自己的想法:“鄴都城堅,如果採取硬攻,只能讓將士白白送死。臣探知城裡糧草未盡,不如圍困住,等城中糧草光了,杜威也就完了。”劉知遠先肯定了他的意見,又解勸道:“你和彥超都是我的股肱之臣,我從不懷疑你們的忠心。他是個急性子,一心為了社稷,你不要責怪他。”
接着,他又召見慕容彥超,斥責道:“你身為大將,應該和主帥同心同德,你卻忘了自己的本份,給高行周道歉去!”
慕容彥超急忙向皇帝謝罪,可又不願向主帥賠不是。他心生一計,說道:“皇上,杜重威說過,只要您來,他一定投降。現在可以招降他了。”實際上,他知道杜重威是不會投降的,那麼皇帝一定會大怒,就肯定會下令攻城。真要是攻下鄴城,那就說明高行周錯了。他錯了,我還道哪門子歉啊?
果然,杜重威拒降,劉知遠大怒。於是,皇帝親自督戰攻城,可結果是後漢軍隊死了一萬多人,城池依舊固若金湯。劉知遠只好收兵,按照高行周的計策,把鄴城困個密不透風。到了十一月,鄴都城裡彈盡糧絕,走投無路的杜重威開城投降。後來,他被後漢大臣們殺死了。平叛雖然取得了勝利,但是高行周和慕容彥超卻從此死掐上了。
凱旋的劉知遠回到京城,改元乾佑,並蠲免賦稅,大赦天下。可惜的是,剛當十個月皇帝、已經有所作為的劉知遠不久就病故了。他的次子劉承佑繼位,是為隱帝。
十八歲的劉承佑當上皇帝后,只賺自己的皇權太小,任用寵臣宦官,殘殺輔政重臣,逼得剛剛平息“三鎮之亂”的樞密使郭威也反叛了。郭威一發怒不要緊,敲響了後漢的喪鐘。
值得一提的是,後漢的滅亡,宣告了白種人的沙陀族在中原建立的後唐、後晉、後漢這三個王朝壽終正寢。到宋太宗滅掉沙陀人的又一個小國北漢止,這個民族在中國的歷史舞台上存在了171年,隨着政權的滅亡和長期雜居於漢族人民中間,最終和漢族融為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