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歌妓--嚴蕊
嚴蕊:字幼芳,南宋初年天台營妓。洪邁《夷堅志》庚卷第十:“台州官奴嚴蕊,尤有才思,而通書究達今古。”周密《齊東野語》稱她“善琴奕歌舞,絲竹書畫,色藝冠一時。間作詩詞,有新語,頗痛古今。善逢迎。四方聞其名,有不遠千里而登門者。”事見《二刻拍案驚奇》。
現在的娛樂圈越來越好混了。做歌手可以五音不全,當演員可以兩眼無神,做藝人可以長得歪瓜裂棗,是個人擺在鎂光燈下撲點粉、加個咪,就是個名伶了。嚴蕊若生當此時,一定會嘆氣。
但是,兩宋時期的娛樂圈就沒那麼便宜了。她們那時叫歌妓或官妓,首先,得品味高妙。不僅需要經常閱讀時尚新銳期刊,還要定期參加臨安或汴梁的春秋季時裝和首飾發布會,最好能時不時去暹羅、大食、波斯血拚;其次,多少得是個美女作家或美女詩人,還要能品評詞藻,出口成詩,文章立等可取;再次,能歌善舞,不能只會對口型,還得兼作詞作曲;最後,看男人的品味也要一流,不能抓到籃里都是菜,出得起錢是大爺,那樣名聲就完了:得挑一些才高八斗、享有清譽的文人學者。至於姿色和媚功,這是從業人員的必備條件,此處從略。
嚴蕊就是南宋孝宗淳熙年間浙江台州的官妓,是上廳行首,也就是高等妓女。不是不想從良的,但官妓脫籍須經州府里特許,而妓業是江南重要的財政收入,嚴蕊因為太有名了,引來不少一擲千金的豪客,對台州城的經濟發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所以官府一直不準嚴蕊脫籍。嚴蕊平日里在樂營教習歌舞,作為官妓,也必須無條件地應承官差,隨喊隨到。但是,官妓又不得向官員提供義務性的性服務:可以歌舞佐酒,然不得私侍枕席。對於妓女來說,這太過弔詭了。聰明絕頂的嚴蕊就是在這件事上栽了跟頭。
因為工作關係,嚴蕊和當時的知州唐仲友熟識,唐仲友欣賞嚴蕊的《如夢令》一詞,賞以細絹兩匹。這時,唐被一些官僚上摺子告狀,無非就是一些“催稅緊急,戶口流移”不痛不癢的問題。這時候,朱熹出現了。
一個人一輩子做一些壞事、一些無聊事不難,難的是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給別人找茬中去。朱熹碰巧就是這麼一個毫不利己專門損人的人。他時任提舉兩浙東路常平茶鹽公事,行至台州,別人說唐仲友的壞話,他就開始調查。他的眼光落在了最後一條:唐仲友與官妓嚴蕊有私情。他的根據是《新約·馬太福音》:“有誰若是淫邪地看一個女人,那他就已經在心裡同她犯了姦淫。”他派人把嚴蕊抓來,嚴刑拷打。有野史說,朱熹因為追求嚴蕊不得而報復,也有筆記說朱熹和唐仲友有利害衝突才想扳倒唐;依我看,都不是。如果原因如上,朱熹好歹還算是個正常人;但其實他只不過是個道德警察,把自己的痛苦建立在別人的快樂之上。
嚴蕊就這樣被下到監獄里拷打了一個多月。這就牽涉到當時名妓的另一個重要素質了:有情有義,正氣凜然。嚴蕊只說與唐仲友是工作關係,完全不承認有私情。朱熹打得沒有辦法了。又移紹興獄中,讓獄吏以好言誘供,結果嚴蕊答道:“我出身微賤,即使我跟太守有私情,也不是什麼大罪,現在打也打了,我招了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了。然而事實就是這樣,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誣陷士大夫呢,死我也不幹。”又一頓好打,幾乎把這個小女子打死。話也說回來,唐仲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嚴蕊為他挨打地球人都知道了,他也不跳出來說兩句,嚴蕊與他有私?他不配。
皇帝宋孝宗看朱熹為了嚴蕊就賴在台州不走了,鬧得太不像話了,讓朱熹改官。朱熹滿心不高興地走了,來了個岳飛的後代岳霖,為浙東提點刑獄公事。他敬佩嚴蕊,把嚴蕊請出來,看她傷痕纍纍,讓她做詞自陳。她心念一動,口占《卜算子》:“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岳霖即日判令出獄,脫籍從良。
一直還有人想知道嚴蕊的故事,後來,嚴蕊寫了一本獄中回憶錄,開篇一句就是:“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算是澄清了那段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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