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柯亭笛韻
乾隆十六年,風流皇帝下江南,臨幸柯橋,在柯亭內曾題留石刻。有詩云:
陳留精博物,椽竹得奇遭。
昔已思邊讓,今兼傳伏滔。
琴同識焦爨,劍比出洪濤。
漢史無能續,千秋恨董逃。
歲月的風雨流水早將皇帝老爺子的手跡原刻封存淹沒。它或許沉沉地睡在柯亭遺址的九泉之下,或許靜靜地躺在古纖道的河床之上,或許默默地墊在民間的草舍豬棚之中,可它卻鑿鑿地刻在《嘉慶山陰縣誌》上,《卷首·皇言》有案可稽。老乾隆無愧是駕馭歷史文化的高手,縱橫捭闔,典故迭起,可謂是陳留蔡邕的半部生命史詩,其中“柯亭笛”與“焦尾琴”是吳越文化的兩支交響樂。
公元前180年左右的一個深秋,橫遭諂言而被迫亡命吳越的東漢議郎,在曹娥碑題寫“黃娟幼婦,外孫齏臼”的“絕妙好辭”之後,一路風塵,西下柯亭。其時薄暮冥冥,黃昏蒼涼,風夾雜着雨,雨水抽打着亭。何處是歸宿?秋風秋雨天留客,議郎不無倦意地跨進了亭子。心想,姑且在此一宿。誰料,這一宿,竟渲染了紹興歷史文化史上燦爛的一景。那一夜,議郎環視蒙蒙蒼穹,叩問何處人間正道?萬籟呻吟中,忽聞亭上椽竹有聲,輕風拂去,如高山流水;細雨打來,似珍珠落盤,如歌如箏,力為議郎鳴不平。翌晨,東方五色昳麗,蔡遂取竹之一製為笛,吹之,悠揚悅耳,音韻獨絕。對此“椽竹奇遭”,正史寫得言簡意賅:“漢末蔡邕避難會稽,宿於柯亭,仰觀椽竹,知有奇音,因取為笛。”(《嘉慶山陰縣誌·古迹》)柯亭笛是蔡的知音。於是,議郎走南闖北,攜帶在身。憂己之憂時,吟出自己的哀怨凄切;樂人之樂時,吹出江南的秀麗風光。柯亭笛,越音越語,名揚天下。
蔡邕制笛,音響獨絕;制琴,不同凡響。他對於音律、音質,近乎有特異功能。當初,在陳留家鄉時,還有一則令人怦然心動的佳話:一日鄰人宴請蔡邕等人,蔡還未進門,忽聞有一客人在屏風后彈琴,蔡驚曰:“嘻!以音樂召我而有殺人之心,為什麼呢?”於是回頭便走。其家丁告訴主人說:“蔡君剛才來,不知何故到門口又回頭而去。”主人即親自追上前去問其故,蔡訴說琴弦中有殺氣,眾賓疑之,后彈琴人解釋說:“我剛才彈琴,看見一隻螳螂正向著一隻鳴蟬,蟬將飛離,螳螂為一伸一縮,我恐螳螂失去了它,這難道就是殺心形之於琴聲嗎?”蔡笑而回答:“這足以說明琴聲有殺人之心的原因了。”乾隆詩中“琴同識焦爨”,說的也是蔡邕與琴的故事。那天,蔡轉徙在吳地,見一老翁用桐樹燒飯,但聞“噼啪”的火爆聲砰出異音,蔡知其為良木,於是請求熄滅,以它製為琴。果然,彈之琴聲音韻悅耳,美妙絕倫。因琴尾還有燒焦的痕迹,故世稱“焦尾琴”,為我國古代四大名琴之一。
吳越這方聖地,孕育代代人傑,滋養濟濟寓賢。文學家、史學家、音樂家、書畫家蔡老夫子雖然遙乘黃鶴而去,而他在吳越留下的笛音琴聲卻千古不滅,萬世吟唱。“中郎去后已無亭……數聲短笛出寒汀。”(清·錢遵堯詩)如今,漫步新柯亭公園,鑒水湖畔,思緒隨悠悠運河水從古柯亭遺址緩緩流去,別有一番感慨。
這邊風景獨好,能不憶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