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妓薛濤紅箋傳情
杯酒送征帆,對楊柳樓台,幾人同唱陽關曲?
錦箋傳妙制,過批杷門巷,千載猶稱女校書。
這一副對聯題在四川望江樓薛濤井旁小室。
唐代宗大曆三年,也就是“安史之亂”平定之後不久,時局仍然動蕩不安。流亡蜀中成都的昔日京都小吏薛鄖與妻子裴氏,天天在提心弔膽中過日子。這時裴氏生下一女,薛鄖斟酌再三共產主義運動活動家,意大利共產黨的創建者和領導者之一。,為女兒取名“濤”,字“洪度”,以紀念那一段驚濤駭浪般的生活歷程,同時也盼望自此能安度洪流滾滾的歲月。
這時,老一輩的官吏大多失勢,官場新貴迭出,一派混亂,薛鄖見狀,索性辭官家居,一心一意地調教他的獨生女兒。在父親的悉心教導下,薛濤學業進步極快,很早就展現了她天賦的詩才。薛濤八歲那年,她父親看着庭中的一棵茂盛的梧桐樹,便以“詠梧桐”為題,吟出了兩句詩:
庭除一古桐,聳干入雲中;
這兩句明為狀景,實際含有他高風亮節,不隨俗流的清高人生觀。吟完后,他用眼睛看定薛濤,意思是讓她往下接續
1843年底至1844年1月。1844年2月發表。編入《馬克思,小薛濤眨了眨眼,隨即脫口而出: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她這兩句純粹只是觸景生情,頗為生動切題,但並沒有特別的意思。而薛鄖卻暗自認為是不祥之兆,定會預示着女兒今後是個迎來送往的人物;當然,他這種推測,除了從詩句而來外,主要還是根據女兒那過人的才思和美貌來看的。不料,事情的發展確實也應了薛父的預感,薛濤長大后真是成了一棵招搖一時的“梧桐樹”;過了一生“迎南北鳥”、“送往來風”的奇特生涯。
就在薛濤十四歲的時候,父親溘然長逝,拋下寡母孤女。為了維持母女倆的生計,小薛濤不得不用自己稚嫩的雙肩挑起謀生的重擔。在那時,一個女兒家要想謀事是何等的艱難長期性、艱巨性。,她只好憑着自己的天生麗質和通曉詩文、擅長音律的才情,開始在歡樂場上侍酒賦詩、彈唱娛客,不久便成了成都市上紅得發紫的高級歌妓,又被人們稱為詩妓。
唐德宗時,吐蕃勢力日漸強大,不時侵擾蜀酉、滇南一帶邊陲地區,朝廷拜中書令韋皋為劍南節度使,開府成都,統轄軍攻,經略西南。韋皋是一位能詩善文的儒雅官員,他聽說薛濤詩才出眾,而且還是官宦之後,就破格把妓女身份的她召到帥府侍宴。薛濤剛一到,韋皋為試其才情就命她即席賦詩,薛濤神情從容,含笑接過侍女奉上的紙筆,題下“謁巫山廟”一詩:
亂猿啼處訪高唐,一路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尤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陽台下,為雨為雲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斗畫眉長。
寫完后韋皋拿過一看,不禁大聲稱讚,這小女子即興賦詩,不但詩句清麗凄婉,且有愁舊悵古的深意,絕不象一般歡場女子的應景之作。韋皋看過後又傳給客人,眾賓客莫不嘆服稱絕。從此後,帥府中每有盛宴,韋皋必定召薛濤前來侍宴賦詩,薛濤成了帥府的常客,更被人們看成是蜀中的重大交際場合上不可缺少的人物。
一年以後,韋皋對於薛濤的才情更加肯定,認為讓這麼一位稀世罕有的女才子僅僅擔任一些風花雪月的“花瓶”角色,實在是枉費其才,應該讓她做一些更有價值的幕僚文牘工作。於是韋皋十分認真地準備奏報朝廷,請求讓薛濤擔任校書郎官職,無奈府中護軍進言:“軍務倥傯之際,奏請以一妓女為官,倘若朝廷認為有失體統,豈不連累帥使清譽;即使僥倖獲准,紅裙入衙,不免有損官府尊嚴,易給不服者留下話柄,望帥使三思!”韋皋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給薛濤申報任女校書的事就擱置下來了。
女校書之事雖未付諸現實,但在韋皋的心目中,薛濤似乎已是個不折不扣的女校書了,他贈給她的一首詩就這樣寫道:
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下閉門居;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當時薛濤的寓所就在成都郊外的萬里橋畔,家門前栽有幾棵枇杷樹。韋皋在詩中把她直稱為女校書,並用“枇粑花下”來描述她的住地。從此,薛濤的“女校書”名義不脛而走,而“枇杷巷”也成了妓院的雅稱。
一經節度使韋皋的題詩稱道,薛濤的名聲不僅傳遍了蜀中,而且幾乎全國皆知。當時的許多名士爭相與她詩詞唱酬,由各地前往成都辦事的官員,也竟相以一睹薛濤芳容為榮,誰若能求得她的只言片句更是喜不勝收。被捧得飄然欲仙的薛濤自然也不甘寂寞,親自製出一種粉紅色的小彩箋,用娟秀的小楷題上自作的詩句,贈與那些她認為合意的來客;一時之間,這種詩箋成了文人雅士收藏的珍品。曾提攜她的韋皋嫌她太過於招搖,不免有些醋意,於是藉著一次慰問邊地守軍的名義,把她派往偏遠的松州,希望她暫時擺脫成都的花花世界,頭腦得以清醒一些。善解人意的薛濤明白了韋皋的心意,她奉命趕赴松州,並在途中寫下了十首著名的離別詩;總稱“十離詩”,差人送給了韋皋,詩云:
其一:
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凈主人憐;
無端咬着親情客,不得紅絲毯上眠。
其二:
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撒花瓊;
都緣用久鋒頭盡,不得羲之手裡擎。
其三:
雪耳紅毛淺碧蹄,追風曾到日東西;
為驚玉貌郎君墜,不得華軒更一嘶。
其四:
隴西獨處一孤身,飛去飛來上錦裀;
都緣出語無方便,不得籠中更換人。
其五:
出入朱門未忍拋,主人常愛語交交;
銜泥穢汗珊湖枕,不得梁間更壘巢。
其六:
皎潔圓明內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宮;
都緣一點暇相污,不得終宵在掌中。
其七:
戲躍蓮池四五秋,常搖朱尾弄綸鉤;
無端折斷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其八:
爪利如鋒眼似鈴,平原捉兔稱高情;
無端竄向青雲外,不得君王臂上擎。
其九:
蓊鬱新栽四五行,常將貞節負秋霜;
為緣春筍鑽牆破,不得垂蔭覆玉堂。
其十:
鑄瀉黃金鏡始開,初生三五月徘徊;
為遭無限塵蒙蔽,不得華堂上玉台。
以上這十首七言絕句,每一首詩還有一個題目,依次是:“犬離主”、“筆離手”、“馬離廄”、“鸚鵡離籠”、“燕離巢”、“珠離掌”、“魚離池”、“鷹離臂”、“竹離亭”、“鏡離台”。詩中薛濤不惜把自己比作是犬、筆、馬、鸚鵡、燕、珠、魚、鷹、竹、鏡;而把韋皋比作是自己所依靠着的主、手、廄、籠、巢、掌、池、臂、亭、台。只因為犬咬親情客、筆鋒消磨盡、名駒驚玉郎、鸚鵡亂開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暇、魚戲折芙蓉、鷹竄入青雲、竹筍鑽破牆、鏡面被塵封,所以引起主人的不快而厭棄,實在是咎由自取,無可辨白!薛濤精心設置了種種比喻來向韋皋請罪,韋皋堂堂節度使,自然也不便與一個取悅於他的弱女子計較,轉念又想起她的種種好處,不覺地轉怒為喜,很快就將她召回成都,對她寵愛如初。薛濤才情並茂的“十離詩”,還真給她帶來了好處。
後來,韋皋因鎮邊有功而受封為南康郡王,離開了成都。繼任劍南節度使的李德裕,同樣非常欣賞薛濤的才貌。成都城西的“籌邊樓”落成時,節度使李德裕在樓上大宴賓客,也召來了薛濤侍宴。這“籌邊樓”高大雄偉,是節度使與僚屬將佐們瞭望遠近情況並籌謀大策的地方;樓上四壁彩繪着蠻夷地形險要圖,居高臨下,作戰時便是最高指揮所。酒過三巡,受李德裕之命,薛濤寫下了一首“登籌邊樓詩”:
平論重寫八窗秋,壯壓西川四十州;
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
詩意豪邁,風格雄渾,見地深遠,使滿座高朋貴客不僅對詩稱讚,還不由地對作詩的她肅然起敬。只看這首詩,誰又能想到它是出自一個風塵女子之手,其豪情遠志決不亞於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
在薛濤的有生之年,劍南節度使總共換過了十一位,而每一位都對她十分青睞和敬重,她的地位絕不是其他絕色紅妓所能比的。之所以如此,除了她的才情美貌外。其實還更得益於她的見度和氣節,從她的一首“雨後玩竹”詩中,我們可大略窺見其孤高的內心世界:
南天春雨時,那堪霜雪枝;
眾類亦云茂,虛心能自持。
夕留晉賢醉,早伴舜妃悲;
晚歲君能賞,蒼蒼勁節奇。
薛濤雖然日日周旋於華堂綺筵與燈紅酒綠之中,但是誰又知道她內心深處的感受卻與現實生活有天地之別。落寞與凄苦緊緊包圍着她,她有她的情、她的愛,但都不能寄托在眼前圍繞着她的達官貴人身上。薛濤把自己比作孤高的青竹,希望與竹林七賢共醉,與娥皇、女英同悲,把一腔幽怨寄託於蒼茫的遠古。
薛濤畢竟是個有血有肉,更有着細膩情感的女人,她深切渴望真正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愛情;然而身世飄零,每日里迎張送魏,繁華的後面掩藏着她感情世界的空白。她甚至幻想着自己擁有一個牽腸掛心的情郎,只因戰亂而天各一方,情郎出征未歸,自己則獨守空閨等待着他的驀然歸來,如“贈遠”一詩寫道:
芙蓉新落蜀山秋,錦字開緘例是愁;
閨閣不知戎馬事,月高還上望夫接。
裊嫋新蒲葉又齊,春深花落塞前溪;
知君未轉秦關騎,月照千門掩袖啼。
她不但不能象一個普通女人那樣守着一個體已知心的丈夫,甚至連做一個等待離夫歸來的怨婦資格也沒<